1995年3月25日,22岁的王海受消费者权益保护法“1+1”赔偿制度启发,在北京市隆福大厦买下了12副假索尼耳机并进行索赔,8个多月后,商家最终赔偿王海200元。通过对“消法”第49条的首例试验,成就了王海“中国打假第一人”的名号。此后,全国各地涌现出一连串打假名人,尽管“职业打假人”的“打假”动机备受争议,但“职业打假人”队伍仍在争议声中逐渐发展。15年后的今天,他们有着怎样的生存状态?3·15前,记者走近这一特殊群体。
买假货的利润与风险
3月10日,五棵松附近的一家购物中心里,老张带着搭档老谢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搜寻,半小时后,他们手里多了一个行李箱、两个女士挎包、两件男士夹克衫和一堆棉袜。“行李箱主料用的是PU皮,却标注主要成分是牛皮,还卖出了近千元的高价;夹克衫主料明明是涤纶的,却被标注成聚氨酯,张冠李戴,误导消费者;竹纤维至今尚无国家标准,一款棉袜打着竹纤维的噱头卖到50多块……”这趟“打假”中,老张共花费近3000元,对本次打假带来的收益老张有十足的把握,“这些商品绝对是有问题的,我们看准了才会出手买,其中一部分需要检测,报告出来后就可以找商场,即使不能"1+1"赔,最少也能达成退货。”
年近40的职业打假人老张入行已逾7年,他说,在打假行业,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,比如,打过“交道”的店铺一般情况下不会再去,主要是为规避可能带来的危险,可一旦被打的假货在这家店仍然出现,这一“资源”可以转给同行们继续打击,“一直要打绝为止”。职业打假人小岳称,他了解的许多资深职业打假人,发现问题产品后,会彻查该商品在全国的所有销售网点,花大价钱买断全国范围内所有问题产品,进行一次性索赔,而这样的索赔动辄收入几十万元,当然,“这也需要足够的本金和专业的打假眼光”。
丰厚的收入是打假人入行的诱因,据介绍,一般的打假人月收入不少于三五千元,好一点的月收入上万,“比普通白领的收入好很多”。
风险是打假者们时刻要面对的问题,老张最近一次打假中与皮草厂商谈判时,厂商派出三四个大汉,把老张的鼻骨、额骨打伤,索赔的事毫无进展。老张说,有亲戚想干这行时,他们都不会同意,“毕竟,干这行只需要一些勇气和一些法律知识,钱来得容易,对年轻人来说还是不务正业”。
白天打假晚上学习
“打假人需要不断学习,用各项法律和行业规定来武装自己。”老张回忆,初入行时,他还只是个贩卖水果、米面的小贩,当时师父交给他三本书:《民法通则》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》《反不正当竞争法》。精读各项法律条文后,老张独自走上打假之路。“这行干到老就要学到老”,老张说,身边的一帮打假人白天外出打假,晚上回家必做的功课是上网查阅资料,要了解各个行业的新规定、新标准,掌握政策的变化,同行们聚在一起时,讨论最多的话题也在于此。回顾从业7年来的变化,老张认为自己进步很大,能熟练运用法律法规保护自己和他人的权益。
“打假是一个技术活,干到老就要学到老。”作为既无法律功底又无商品专业知识的小岳,刚入行时就被前辈指点,进入“技术含量最低”的服装标牌打假专业。小岳遵照前辈指示,选择销售大品牌的大商场,购买国际一线品牌的仿冒违劣商品,这样索赔起来难度较小,获利也丰厚。至于标牌打假所需技能,小岳表示,无非是检查里外标签是否一致、所标含量是否属实,能否拿出质量检测报告等,“当然,这也需要知识的积累,比如休息时关注时装发布会,关注国际一线品牌网站、阅读时尚刊物等”。小岳表示,通过这样日积月累的学习,才能有所提高,保证在打假时不出现失误,减少损失。
对于服装界比较老练的打假人来说,专业学习需要更加系统和直接。小岳称,圈内一服装打假界“大哥”,每年都会去欧洲、美洲观看国际一线品牌发布会,一来了解品牌最新商品资讯,另一方面,可直接前往品牌总店参观,学习如何识别真假。
识假好手来路各异
目前,活跃在北京的打假人“专业”更加细分,老张细数,在京的打假人约200人,分别专攻衣食住行等各个领域,专业甚至细分到专打商品内外标不规范。混迹京城职业打假圈近10年的老赵透露,活跃在此的200多名打假人带有明显的地域行业特色,如来自东北的打假人强项在于皮草打假,看一看、摸一摸,就能分清獭兔毛和兔毛、南狸毛和北狸毛等等;而来自江浙的打假人对真丝制品更有研究;来自广东的打假人对瓷砖打假得心应手。老赵称,由于索赔和敲诈界线较模糊,目前打假人构成中,半数以上曾经是服刑人员,这些人往往行为过激,索赔的过程中会出现被报警拘留的情况。
最近几年里,职业打假人的发展态势又有了新的变化,老赵称,过去都是外地打假人练熟技能后进京试身手,现在越来越多的在京从事商业销售人员加入其中,他们多半是从对顾客的理赔中看到了其中丰厚的利润,而这些人往往自身就具备某一行业充足的专业知识,属于“科班”出身,只要稍微加强索赔相关的法律知识,就能迅速出师。
打假者的三个阶段
随着在各大商场“知名度”的提高,像老张这样的老面孔“在北京的市场越来越小”,经常在逛商场时会被监控,“一摸商品,柜台电话就响,你摸一件导购就收起来一件,用"有人预订"等各种借口,就是不卖给你。”为此,老张的打假领域渐渐从百货商场延伸到建材市场、农资市场,打假范围也渐渐扩展到外地。
“在北京活跃的打假人,大部分是处在打假的初级阶段”,说话者是京城知名打假人杨连弟。1996年,受王海买假索赔的影响,一批“打假人”站了出来,杨连弟就是其中之一,1997年,他甚至辞去超市连锁店店长职务加入索赔队伍,成为“职业打假人”。经过多年来打假维权积累的经验,杨连弟成立了一家商务顾问公司,一方面为企业提供打假业务,另一方面继续接受维权咨询、从事公益打假维权活动。
杨连弟认为,职业打假人分三个发展阶段,第一个阶段是打假索赔;第二个阶段是与企业合作,包括办公司;第三个阶段就是公益,积累完成之后回馈社会。走完第一阶段后应该摆脱由枝节上打假的惯性,要走向从根源上打假,分析造假的深层原因,寻找生产、流通、监管各个环节的问题,为政府各项制度改革提供参考。“如果专门为了索赔维持生存,那就会饥一顿饱一顿没有固定的了。作为第二个阶段的打假人,之所以生存是靠公司盈利的模式,这个模式不是靠索赔而是给企业提供有偿服务。”
打假第一人华丽转身
面对记者的镜头时,王海照例戴上了墨镜。作为“中国打假第一人”,王海从2000年开始全心经营大海商务顾问有限公司,为企业提供债权和知识产权等方面的调查和顾问服务,为消费者及生产厂家无偿提供维权知识和维权指导,并通过网络及时向社会公布各种商业欺诈行为和各种警示信息。多年间,王海还发起了起诉网通要求提供市话清单、起诉移动网络公司要求取消漫游费、月租费等公益诉讼,参与成立NGO组织——和谐社区发展中心,为社区发展提供法律指导和相关培训。
按照杨连弟的说法,王海已经发展到了打假者的第三阶段,完成了一个颇为华丽的转身。
对于个体职业打假人,王海认为,其管理风险的能力、可持续性都不确定,消费者维权更多的还需要政府、需要立法来推动。今年两会,王海通过人大代表提交了3项立法建议,如为消费者设定维权的基准赔偿,给赔偿一个起步价,避免消费者赢了官司赔了钱,也避免经营者通过极低的投诉率获得暴利;建议建立罚款分利制度,把罚款交给举报人,交给受骗的消费者,不能让罚款变成公务员的福利,更有效地监督执法单位秉公执法;建议赋予消费者组织可以代表不特定消费者提起诉讼,以消协代表众多消费者起诉,以增加经营者违法的风险成本。
3·15期间,王海想要呼吁的,是消费者要力所能及地进行维权,“打官司要付出成本,你的维权成本可能要大于你的维权收获所得,但我们更多的应该考虑公民责任,不能忍气吞声,不要怕赢了官司赔了钱。输了官司也没关系,消费者维权需要我们自己去推动。”
本报记者史册实习记者邱晓丹